又是南瓜香

山边的那晕落日近了,可怕的黄昏正如一场瘟疫,向我靠近,将我吞噬。

食堂里人少得可怜,看看手表,5点半了,时间就是过得这么快,丝毫不给你喘气的机会,我打好菜,转向盛汤桶,眼睛余光刚瞥见那片金黄,心就颤了一下,眼眶温热,南瓜汤,是南瓜汤!

又是南瓜汤,虽然没有外婆做的糯米团,但那颜色,金黄温暖带着希望!

可外婆病了,南瓜汤没了,南瓜香闻不到了。

可怜的外婆昏迷着,听不见也说不出话,她不是这样的,她身体健朗,坚持锻炼。

外婆总是笑着,就连嘴边的皱纹都笑着,说:“小孙女,外婆要陪着你长大,长成大姑娘,然后嫁个好人家!”而我总是呆笑着。

外婆总喜欢看着我喝下满满的一碗南瓜汤,满脸温暖的笑,盯着我,然后再柔声问:“还要吗?”

外婆总是喜欢往南瓜汤里加糯米团,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吃;后来我的胃不好了,她想了半天,终于想到把糯米团换成五谷粉团的办法,因为她知道我不喜欢清清淡淡的南瓜汤。

外婆总是……

双脚挪到餐桌旁,坐下,拿筷,夹起几粒米和菜叶送到嘴里,然后咽下,然而竟食不知味。许是因为小女孩的敏感与忧郁吧!端起南瓜汤,让鼻子在碗边移来移去,似乎嗅到了那仅留的一丝温存。深深吸一口气,让那汤顺着喉咙到胃里,我咬着嘴唇,呢喃着:“实在没有外婆做的好喝!”

外婆还睡着,没有醒来——

星星出来了,大概是耐不住寂寞吧。舍友说昨天她同学的妈妈去世了,是车祸。那一刻,憋了一天的情感全部爆发,再也忍不住了,尽管明明最悲惨的不是我,尽管我知道我要坚强。躲在阳台角上,痛苦着,我的泪和着鼻涕喷涌而出,16年来,我从未这样哭过,天边的北斗星出奇得亮,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!冬风赤裸裸地恶狠狠地咆哮着,吹得我手脚冰凉。我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呼唤着“我不能没有外婆呀!”舍友抱着我,给我披上校服,陪着我落泪:“你外婆一定会醒的!你还会喝到南瓜汤的!”我号啕大哭着,说不出一句话,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无法控制自己。

时间就这么过去了……

那夜。彻夜未眠。

一大早,接到一个电话,“喂——”声音沙哑。那头,却半天没有回应。“伊——孙——女——啊”那声音是外婆!她醒了!我赶紧叫着:“外婆,外婆,你醒了?没事了吧!”“没——你——你要——好好——学——习——习……别——”

那早,外婆讲了许久,只是三句话:“孙女啊,你要好好学习。”“孙女啊,别担心外婆。”“孙女啊,外婆没事!”

妈妈说,外婆醒了,可讲不清话,只能咿咿呀呀,像初学话的小孩子。我的心松了一口气,可依旧心如针扎!

……

周末,我来到医院,“乐清市人民医院”这七个大字落入我的眼帘,忧伤,惊触,无奈,踱步,这里,每天有多少生与死发生——我找到外婆的病房,推门进去。外婆瘦了,傻笑着。内心一股热流湿润了眼眶,我忍着,笑着,甜甜地叫了声“外婆!”,然后像燕子似的扑到她身旁。

“小孙女——外婆——回去——做——南瓜——汤给——你喝——你胃——不好,不放——糯米团——放五谷粉团——又甜又暖!”

外婆好多了,能连续讲话了。我猛点头,“嗯嗯,我要吃你做的南瓜汤,我可不能没有你!外婆,要好起来——”她笑着,拖起手摸着我的头,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
想起我扎着马尾跟着外婆做糯米团的画面,一不小心打翻了盛糯粉的碗,“扑通”,满脸沾满白粉,像小丑般滑稽!

“你呀你,调皮的娃!”

好香啊,香甜的南瓜混着清香的糯米。

又是南瓜香,外婆,我是真的,不能没有你。

【点评】

淡淡南瓜香,满满祖孙情。一碗平淡无奇的南瓜汤,却承载着外祖母对外孙女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护,即便大病初愈无法言语,第一个想到的,仍是爱喝南瓜汤的宝贝外孙女。文章的切入点很细小,细节真挚动人,却是深情大爱的缩影。